作者：馬俊

在鄉(xiāng)下陪母親小住，一場急雨不期而至。入夜時分，聽得蛙鳴聲陣陣響起，我忽然覺得有種“情景再現(xiàn)”之感，仿佛遙遠的時光重回一般。我對母親說：“青蛙叫起來啦，這聲音聽著真親切！”母親聽出我語氣里的欣喜，笑著說：“你好久都沒聽到過蛙聲了吧？”

的確如此。城市的叢林是缺乏色彩的，遠離了天籟之音，缺少了自然氣息。蟲鳴蛙唱，我好久都沒聽過了。其實幼年在鄉(xiāng)下時，我對青蛙并無多少好感，也總嫌蛙鳴聲太過聒噪。人生在世，很多事都是此去經(jīng)年后才覺出其妙處。想來蛙鳴聲并非有多動聽，只不過遠離故鄉(xiāng)后，凡是帶著故鄉(xiāng)元素的東西都覺得親切了，這大概就是人們普遍的“失去后才覺可貴”的心理。

小時候我跟哥哥一起在池塘邊、草叢里玩耍，哥哥最喜歡跟青蛙逗趣。他追在青蛙的后面，學著青蛙的樣子一蹦一跳，嘴巴里還發(fā)出“呱呱”的聲音，逗得我哈哈大笑。我覺得青蛙長得太丑，丑到嚇人。有時候與青蛙碰個面對面，它瞪圓眼睛、鼓起肚皮沖我叫，好像一點都不怕人。我嫌惡地驅(qū)趕它，它才一閃身躲進了草叢里或者莊稼地里。

哥哥還會在水溝旁捉蝌蚪，把蝌蚪帶回家養(yǎng)著。成千上萬的蝌蚪聚集在一起，在水中黑云一樣浮動。我看到那樣的場面，胳膊上的雞皮疙瘩都要起來，大概是有點“密集恐懼癥”吧。我總想，那么多蝌蚪如果長成青蛙，青蛙齊聲鳴叫，那是一種怎樣浩大的場面？

果然，一場大雨之后，萬蛙齊鳴的“大場面”就上演了。那樣的規(guī)模實在夠宏大，夏日所有的聲響都淹沒在無休無止的蛙聲中。開始的時候，有一兩只青蛙叫了幾聲，仿佛是為大合唱起了個頭兒。其余的青蛙迅速找準了調(diào)子，開始回應。一呼百應，一呼千應，一呼萬應，青蛙世界的“團隊精神”堪稱楷模。它們“集體發(fā)聲”的時候，是同樣的音調(diào)，同樣的節(jié)奏，每只青蛙都融入了統(tǒng)一的整體。“咕呱咕呱，咕呱咕呱”，這場大合唱太過單調(diào)，青蛙們不知疲倦地演繹著簡單的樂曲。它們激情滿滿，有時能夠徹夜鳴唱，仿佛完全陶醉在自己的演唱中。

晚上睡覺的時候，我抱怨青蛙叫聲太吵。父親對我說：“你們課本里不是講了嘛，青蛙是人類的朋友，它會捉田里的害蟲。”哥哥搶著接過話：“對！稻花香里說豐年，聽取蛙聲一片。青蛙能保證莊稼大豐收呢！”哥哥為自己的“博學”得意著，我一臉崇拜地望著他。母親一邊做著針線活兒，一邊對我說：“你還記得不，你剛上一年級的時候，學了《小蝌蚪找媽媽》的故事，回家來就跟我講，講得特別好，還學著青蛙鼓著眼睛的樣子……”母親呵呵地笑起來，我也笑起來。夏夜里，夜風清涼，雨后的空氣散發(fā)著特有的氣息，我們一家人就這樣聊著，聊著。直到夜色深沉，困意襲來，不知不覺間，我睡在了一片蛙鳴聲中。

后來我離開了故鄉(xiāng)，棲居在城市的高樓里。漸行漸遠的蛙聲，就在記憶深處沉默著。今夜，蛙聲突然響起，我仿佛一下子就穿越回舊時光里，心中滿滿的都是溫情。

青草池塘夢依舊，蛙聲處處起鄉(xiāng)情。聽得蛙聲一片片，依稀舊事入夢來……